楊芷凌

1991年生
73%度灼傷
台北市,上班族。

楊芷凌(十五)感受痛就不痛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朱麗禎

 攝影/朱麗禎
攝影/朱麗禎

本週五,芷凌正式搬出宜蘭的家,與傷友共同租屋在民生社區。「我現在強大到感覺什麼都可以自己做」,從原本洗護需要他人協助,現在不假外手便可自己輕鬆洗,時間也從兩小時縮短一小時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。和傷友住在一起的好處是彼此會觀察走路方式,互相提醒屁股不要扭、身體不要晃。芷凌現在雖然還無法正常走路,走起來還是有點彆扭,但她看的很開,覺得現在「走出自己的味道」。

復健師告訴芷凌找到正確走路方式要靠自己發現,「就像有天能找到自己的語言來形容,就是自己的東西」,芷凌說。彷彿回到嬰兒時雙手扶著牆練習站起,模仿著大人們的雙腿一步一步向前,勉強走了一段路,回頭卻看到爸媽別有意思的微笑。從模仿開始,學會別人的動作後才能創造自己的風格。芷凌曾經走的正常,現在也走在自己的路上。

和室友共同生活,一起復健結束到附近小吃店吃飯,吃飽散步回家輪流洗澡。自己搬出來住後,開始把重心從身體轉移到生活。在家的日子舒適安逸,不用自己規劃時間,反而身體痛楚無法忽視;搬離後開始需要自己安排行程,竟成功轉移注意力。隨著復健進展飛快,芷凌笑的頻率變高了,看到她不再陷入哀傷憂鬱中,朋友開始積極介紹異性給她,要她趁受傷時尋找真愛。每逢有人要介紹對象,芷凌的標準台詞都是「受傷不談戀愛」。只是周遭朋友都知道芷凌喜歡才子,有次朋友說要介紹有才的朋友給她,她問何種長才,朋友笑說「剁鴨的」,讓她哭笑不得。

隨著時間進展,不用老師重複提醒,就會知道自己哪裡有問題。開刀對芷凌來說真的是一個重要轉捩點,並明白最糟的已經過去,她開始確信自己可以擁有的東西不會再減少。芷凌提到馬斯洛的需求金字塔,她明白必須重新調整現階段的需求,再壞?也只是停留在原地,但她有自信不會再向下掉了。

芷凌常提醒自己要學會和疤痕相處,終於她悟出和平共處的道理是「感受」。傷口有撕裂感就有撕裂感、痛苦就痛苦,長期的痛楚和復健,讓她找到感受的SOP。她已經明白,最痛的地方只要過了就不痛了。因此不管是跪著復健,還是折腳指頭,都不再有那麼大的恐懼。

知道痛在哪,就不痛了。

楊芷凌(十六)別用現在的困境計畫未來的夢想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朱麗禎

 攝影/朱麗禎
攝影/朱麗禎

隨著母親節來臨,芷凌向我提及自受傷以來和母親相處的轉變。

時間回到加護病房,在病床上的她昏迷不醒,怵目驚心的傷痕是媽媽每日以淚洗面的畫面。芷凌那時期所經歷過的手術、疼痛、傷口,在轉出一般病房後什麼都不記得。很多當時發生的事情,都是透過許多的「原來如此」才得以知曉。

例如,護理師說當時媽媽以為芷凌嚴重到需要一輩子都躺在床上,為此打算辭掉會計工作,全心全意照顧寶貝女兒。急性期時,幾乎所有大小事都是媽媽協助處理,小至換藥,大至打官司,媽媽都不曾離開過。芷凌開玩笑的說很後悔當時把所有帳戶都交給媽媽保管,現在雖然獨立出來住,但彷彿回到大學前的日子,還要跟媽媽申請零用錢。「沒辦法阿,生病會什麼都留給家人」,芷凌頗有感悟地說。

逐漸恢復的路途上,幾乎每個禮拜都有好消息。還記得在訪問初期陪伴她上計程車時,她得用極刻苦與不合理的方式,把雙腳抬高跨過車門上車。現在她不僅可以正常上下車,甚至可以帶著行李搭高鐵去台中玩三天。目前唯一還無法突破的大眾運輸工具是公車,因為需要平衡感,而且階梯較高,上下車並不方便,由此可見低底盤公車對於雙腳不方便者的重要性。如果出門不易,就會減緩外出意願,並在缺少與外界連結下與社會更行疏遠。

芷凌正在規劃年底和好友到日本旅行,比起好友都是上班族,她的時間較為彈性,這週用復健空檔去了一趟春季旅展,想要找適合大家的行程。結果一去發現時間點不對,夏季行程才剛推出,冬季還很遙遠。她和好友們回報情形後,好友們貼心地告訴芷凌,其實不急著今年出去,明年也沒有關係,並提醒出國並非國內出遊,會有更多不便之處,希望她好好考慮。

這些話多少讓她有些氣餒,好像自己的進步仍不夠快速,才會有這樣的疑惑。其實對燒傷傷友來說,通常復健一年半就能自理生活,等到年底時已接近恢復正常的標準,出國旅行應也不是無法克服的問題。若用現在的標準去想像未來,未來將不再讓人期待,也是否定她對復健所付出的心力與再出發的希望。而這些心力與希望,正是她現在所擁有的全部。

楊芷凌(十七)為自己設下復健成果的里程碑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朱麗禎

 攝影/朱麗禎
攝影/朱麗禎

上週好友對芷凌年底成功出遊的疑慮讓她沮喪,所幸後來和好友們說明後,也發掘那些不了解並非質疑,而是善意的關心,不希望她為了眾人出遊而勉強自己。明白這想法後,她決定將年底出國視為一場復健成果的挑戰;還有她「好了」的里程碑。由於目標明確,這陣子勤奮復健,為了目標而努力的感覺終於再次出現。

從開始採訪到現在,談話多關注於過去與現在,幾乎不曾提到未來,更遑論長遠的規劃。這禮拜,芷凌出乎意料之外的和記者大談她明年準備出國唸書,一圓夢想。

「復健的過程太辛苦、太受挫,我需要一場長旅行來療傷。」上班滿一年,剛轉換跑道卻旋即遭火吻,當初存錢出國留學的夢想灰飛煙滅。受傷以來,囚禁於當下的身體疼痛,原本象徵自主的四肢卻成為牢不可破的囹圄。規劃下周行程都已經存在許多變數,未來根本不敢想像。隨著身體情況好轉,四肢侷限逐漸鬆綁,下周甚至是下個月、下季、明年都突然變得可期可待。本來因為受傷燒毀的夢想,又開始令人期盼。

「也許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」,芷凌說。經歷這麼一場重大意外,她不但堅毅了自己的心志,也更珍惜接下來的人生。以前總認為一定要全部安排妥當才能出發,現在她明白人生實在有太多意外,想要就該馬上行動。

「失能」這兩個字,芷凌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,失去她認為最重要的地方──皮膚,對她來說就是失能。她有七成的肌膚無法排汗,而往後的人生就算她再努力復健,這件事也不會有所改變。她再也不可能了解泡溫泉的通體舒暢;也不可能了解大汗淋漓的爽快。儘管有許多的不可能,她仍清楚明白自己還是沒有失去太多東西,至少比起許多傷友,她的手指完好,還可以轉開瓶蓋喝水、拿餐具餵自己吃飯。

芷凌很喜歡Selina,正是因為她是最了解燒傷的明星,受傷初期她幾乎是靠Selina的話找到撐下去的力量。幾乎每一個時期,她都能找到一句最能撫慰自己的話語,「假如你以一年來看,復健的時間很長;但當你以一生的時間來看,一年其實很短。」Selina說的話是現在她的信仰,也是對未來盼望的寫照。

就算每一天都像一輩子一樣長,用一生的角度來看,它真的不長,不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