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伃均

1994年生
47%灼傷
台北市,學生。

鄭伃均(十九)夏日的挑戰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江佩津

 圖/受訪者提供
圖/受訪者提供

還未到盛夏時分,台北的氣溫就已飆到38度,對於穿著壓力衣的伃均來講,白天的活動是能免則免,她跟雁婷開始了學開車的計畫,兩個人一起報名了駕訓班,選擇在晚上、太陽不那麼張狂的時候出門上課。

「一到家裡樓下我就想回去了,很難過,壓力衣很快就濕掉了,還會大飆汗,很容易中暑、頭昏,沒辦法出門。」伃均說入夏最大的考驗就是溫度及陽光,要去哪裡就是晚上再出門,而且疤曬到太陽也會黑掉。」

想著要學開車,也是因為現在的處境若出門有車子代步,會稍微舒服一點。

五月中,伃均跟哥哥、媽媽到華山藝文特區看了「#WE ARE THE SAME! 臉部平權特展」,是初夏裡難得的活動,伃均願意出門走走,留下了出遊的紀錄。

原本預計要重新切疤的手術,在復健師的建議下,決定暫緩,復健師認為反覆的手術解決不了燒燙傷患者恢復的漫長過程,也不知道植皮完後長出來的疤還會不會變厚,以及帶來疼痛。

「疤痕是一個過程,剛好現處在這個過程當中,復健師說你一痛就去植皮,當然永遠不會好。」

一開始出院時,伃均的植皮面積只有5%,但到了半年後,沒有植皮的部位帶來劇烈的疼痛,甚至需要嗎啡止痛,吃了許多藥,到了後來,醫生也只能叫她儘量克制,真的受不了再吃。在經歷重建手術後,有植皮的地方比較多,且穩定許多。剛開始沒有植皮的部位是每天反覆換藥,傷口實在太多且程度不一,今天左腳顧好,換右腳開始一堆傷口,右腳好以後換左腳,因為新長出來的皮膚是嫩的,只要一磨到就會長水泡,水泡變傷口,一直重複、好不了。

只不過到現在四個月前第一次重建的部位又開始增厚了。「可能真的是體質的關係,蟹足腫的體質真的太容易增生。」伃均說,「雖然有人說植皮的疤比較不會厚,但我還是厚了。」

在八仙事件中的傷友每個人體質都不太一樣。「新的復健老師說我可能是疤痕很敏感的人,有些人是完全不敏感,完全不痛。」而面對疤痕敏感的人,復健師給的建議就是強調多按摩,去壓疤,壓到反白放開,這樣疤會成熟得比較快,還有穿著壓力衣。

為了避免長疤,伃均就算在太陽下行走,也都是穿著壓力衣,有些在捷運上的人看到她,會讓座以及表示關心,也有時在路上會有些人不解,問她,這麼熱的天氣穿這個不熱嗎?她也只能苦笑,「當然熱。」

鄭伃均(二十)想要養柯基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江佩津

 攝影/江佩津
攝影/江佩津

在哥哥輪班排休的下午,他約在一間有柯基犬的咖啡店進行採訪,談起為什麼會想要來這裡,他說:「之前有跟同事來過這裡,因為這家店有柯基,就一直很想帶均來。」

在店裡,北投這間拖鞋咖啡的店狗「保庇」是一隻五歲的柯基犬,只要有食物上來就會湊到旁邊,雖然伃均依舊受睡不好以及夏日所苦,但一到店裡看到柯基就漾開了笑容,哥哥知道她最喜歡柯基了,因此心心念念想要帶她來這間店。

看著伃均跟店狗玩得開心,哥哥談起其實一直都有在看能不能領養狗,讓一直在家中的伃均多一些陪伴以及目標,哥哥也去向家中有養狗的祺育詢問養狗對傷友會不會不方便。

「他說沒有,有些人是怕細菌感染或過敏會癢,其實就是換藥的時候注意,所以伃均要養應該是沒有問題。雖然在一開始事件發生的時候還是會有點害怕,怕狗太興奮會抓到傷口。」

確認了以後稍微有些安心,但最大的難題其實在家中。哥哥以前在外地念書時,曾經撿到流浪狗,後來就帶回家裡養,但媽媽本身就有點怕狗,爸媽不喜歡,但家中的小孩們很喜歡,但到最後上班的上班、上課的上課,照顧狗的人還是媽媽。「所以媽媽對我們說,養狗就是要對牠負責任一輩子。」

「現在看起來傷友是可以養的,所以現在在想說服爸媽,也跟伃均說妳要把自己的作息調好,負責帶牠出去散步。」哥哥說。

在店裡的柯基只要看到零食就會湊上前來,伃均跟牠玩得十分開心,主人在一旁說著柯基時常會有髖關節的問題,再加上體型的關係、不能太胖,所以飲食上會好好控制,除此之外,因為牠的毛有兩層,在夏天基本上都是要在室內吹冷氣的。

伃均跟哥哥聽到柯基也要吹上一天的冷氣,哥哥說,簡直就跟伃均一模一樣。

雖然仍不知道有沒有緣份能夠認養到,但哥哥仍是很開心,可以帶著伃均來到這間店裡,看著她跟店裡的狗玩,臉上恢復精神的笑容。

鄭伃均(二十一)一年的紀錄


願景工程 特約記者江佩津

 圖/受訪者提供
圖/受訪者提供

「阿均那妳要給他看植皮的照片嗎?」哥哥看著手機裡的紀錄,問著。

「敢看嗎?」伃均問。

「可以啊。」

哥哥談起八仙事件即將屆滿一年,這一年裡,他拍了伃均很多的照片,每一次換藥、手術,他都會用手機拍下照片,記錄妹妹一路走過來的變化,然後趁有空的時候,把照片整理記錄,他談起在翻照片、邊看邊打資料時,就會很多情緒,邊翻邊流眼淚。回想起事件一開始,便覺得很辛苦,每天跑醫院,上班也都沒有心思在工作上,再加上那時在加護病房,狀況不穩定。「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我們為什麼可以這樣辛辛苦苦過來。」

直到出院後每天陪伴著伃均,哥哥提及,可能外界的人看到了他們身上的歡笑便以為他們已忘卻傷痕,但實際上每天還是難過居多,因為身體跟情緒的不適,讓伃均選擇多半時間都待在家裡。同時,其他傷友在facebook上的部分貼文會呈現出正面的內容與心情,哥哥說:「看到很多傷友呈現出一起復健、一起玩、一起歡笑的樣子,家人看在眼裡會覺得,那她呢?也希望她能夠這樣。」然後就會拿他人跟伃均比較,而把壓力加諸在伃均身上。其實這些都是哥哥還有爸媽的好意,但這樣卻成為伃均更多的壓力,因此反而造成了伃均感受十分不好,也會去抒發她的情緒,有時寧願更加封閉自己。

儘管如此,哥哥仍是每天惦記著伃均,下班回家後也會替伃均按摩。先前復健師提到按摩是對疤痕最好的幫助,每天無時無刻就是要按,時間上大概一個小時要按五到十分鐘。因此每天哥哥下班後睡前就是幫伃均按摩個一個小時,看能不能讓伃均更好入睡。

「但我只要一離開,她就張開眼睛目送我回去,我說,我真的累了得睡了,所以趕快眼不見為淨關門離開。」跟伃均同睡的媽媽比較辛苦,半夜伃均會痛會癢,就請媽媽幫忙,媽媽也就比較沒辦法好好睡。「幫忙按摩的時候會無聊,我就是那一個小時放手機看影片,這樣時間過比較快一點,不然有時候就會按到喥咕。」

言及一年來的過程,哥哥仍會落淚,他一面拿著衛生紙擦掉眼淚,一面不好意思地笑說自己就是這樣,原本就是個較有情緒的人,在事件後情緒更容易上來。

「還好啦,我常常這樣,平常大家問候我,我講一講也會這樣,一下就好了。」一邊說著,一邊擦掉眼裡的淚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