udn 陽光行動 觀點新世代
陳蔚慈拍攝的題材看來嚴肅,本人講話卻非常 ㄎㄧㄤ,才剛講完自己只是為了斂財才拍片參賽,下一秒又能嚴肅地談論海洋污染議題,在喜劇演員與紀錄片導演的身份間切換自如。她說自己最大的興趣是變魔術,不禁讓人納悶,到底她講的哪句話是真的,哪些又是障眼法?
 記者鐘聖雄/攝影

陳蔚慈拍攝的題材看來嚴肅,本人講話卻非常 ㄎㄧㄤ,才剛講完自己只是為了斂財才拍片參賽,下一秒又能嚴肅地談論海洋污染議題,在喜劇演員與紀錄片導演的身份間切換自如。她說自己最大的興趣是變魔術,不禁讓人納悶,到底她講的哪句話是真的,哪些又是障眼法? 記者鐘聖雄/攝影

由生態導演到離島偏鄉教師─陳蔚慈

陳蔚慈拍攝的海洋廢棄物紀錄片又入圍報導獎了;這次,她將鏡頭對準金門海域,直擊中國沿海的保麗龍垃圾如何填滿活化石「鱟」的胃。

近兩年,陳蔚慈的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在許多報導、紀錄片比賽中;舉凡曾虛白、PEOPO、全球華文永續報導獎等競賽裡,都有她的獲獎身影。從她的拍攝題材發現,她關注的面向主要是海洋環境生態,以及保麗龍廢棄物處理問題上。原以為她是個特別關注環保的學生,沒想到她卻說,拍片參賽只是為了賺生活費,「像《離島保麗龍》就是為了賺錢,花三天剪出來的。」

陳蔚慈的這部紀錄片,讓她在 2019 年拿下至少五個大獎,也為她掙得不少學費。

拍片參賽 樂當獎金獵人

攤開陳蔚慈履歷,最引人注目的除了一長串競賽入圍、獲獎紀錄外,還有她那堪稱「多元」的工作經歷。從屏東海生館解說員,到高中魔術社指導老師、公關公司活動執行,還有幾個社群粉絲頁管理員,到近幾年的幾項紀錄片提案;你很難不納悶的是──這個才從研究所畢業的年輕導演到底多缺錢?

倒是這個尷尬的問題還沒機會開口,她很坦然說,打從考上台藝大應用媒體研究所後,她就計畫靠打比賽賺生活費。陳蔚慈臉上帶著又 ㄎㄧㄤ 又奸巧的表情說,她仔細研究過台灣幾個主要的報導類競賽,發現環境類議題是最容易著手,也能參加最多比賽的報導類型。加上許多比賽都有區分專業與學生組,「我就是貪圖我的學生身分,想說研究生可以做得比大學生好一點,這樣就能得獎。」

陳蔚慈挑選的題材,不是隨手關燈節能減碳,綠生活從小處著手之類,容易拍攝的題目。為什麼偏偏是海洋和保麗龍?為什麼要千里迢迢跑去離島拍?

她說,海洋是因為打工時當過海生館解說員,後來想拍片參賽就牽線認識海湧工作室,接著又結識保麗龍回收工廠老闆,於是就這樣跟了這題目好幾年,沒有太特殊原因。至於場景總挑離島,一方面是台灣太多人拍,加上離島保麗龍堆積問題太嚴重,問題急迫性天差地遠,加上她偏好「邊緣」環境,所以才會一直在金門烈嶼、澎湖花嶼這樣的離島徘徊。

花嶼上滿坑滿谷的保麗龍垃圾,是十多年來累積的惡果。 (畫面擷取自陳蔚慈紀錄片《離島上的保麗龍》)
花嶼上滿坑滿谷的保麗龍垃圾,是十多年來累積的惡果。 (畫面擷取自陳蔚慈紀錄片《離島上的保麗龍》)

陳蔚慈在這幾年拿了不少獎,原以為她對環境特別有使命感,沒想到她直說只是為了斂財。我說,那就這樣寫吧,她才連忙改口說,這樣寫出去不好吧!說是如此,但她談起海洋議題頭頭是道,不難看出她在笑鬧外表下,仍是對內容與議題相當謹慎的導演。 (圖:陳蔚慈提供)
陳蔚慈在這幾年拿了不少獎,原以為她對環境特別有使命感,沒想到她直說只是為了斂財。我說,那就這樣寫吧,她才連忙改口說,這樣寫出去不好吧!說是如此,但她談起海洋議題頭頭是道,不難看出她在笑鬧外表下,仍是對內容與議題相當謹慎的導演。 (圖:陳蔚慈提供)

漁業保麗龍垃圾多 但出海淨灘划算嗎

熟悉海洋廢棄物議題的人多半曉得,雖然「塑膠微粒」、「吸管」、「塑膠垃圾」等關鍵字是多數人最熟悉的海廢項目,但其實「漁業廢棄物」和「保麗龍(EPS)浮具」恐怕才是全球量體最大的海廢種類。根據南韓海洋保護組織 OSEAN 2017 年的統計,韓國漁業廢棄物占海洋總廢棄物體積 35%,而光是保麗龍浮具就占了近13%。

這個發現與台灣環境團體在近幾年所做的海廢快篩結果相似。根據綠色和平在 2019 年中所發表的快篩結果,光是「漁網與繩索」、「漁業浮球」、「發泡材質」這三樣垃圾,就佔去台灣西岸海洋廢棄物體積 50% 以上。

陳蔚慈一連拍過幾部與此相關的紀錄片。例如 2016 年的《潮境海龜要回家》(未發表)談的是東北角漁民底拖網對海龜造成的威脅、2018年的《二十分》透過保麗龍回收工廠的故事去探究回收之艱難、2019年的《離島上的保麗龍》和《屠龍冒險》,探討的則是離島保麗龍回收之艱難,以及淨灘行動如何像薛西佛斯一樣蒼白無力。

離島上的保麗龍通常都是幾十年來從各處漂來的累積,很大一部分是漁業使用的浮球,至於本島,則多半是養殖業者使用的浮板。這些保麗龍浮具的棘手點很多,例如他們會隨著時間慢慢碎裂成細小且無法清理的發泡材,而就算他們沒碎裂,政府在發包海岸清潔時,也因為這些浮板體積太大,所以清潔人員會用機具把它們夾碎,同時間又製造超多保麗龍碎屑,越清越糟。

即便在本島,保麗龍海廢的回收率也不足 20%,更不用談離島。首先,澎湖許多離島的交通船航班很少,加上保麗龍體積太大,送到馬公處理不划算,所以許多像花嶼這樣的小型離島上,都堆著滿坑滿谷的保麗龍海廢。其次,保麗龍先是泡過海水,又在自然環境中曝曬多年,在回收業者眼中是髒到不行的C級垃圾,回收價值低到有人送上門都沒人要,自然成為回收孤兒。

既然回收業者不愛,那麼派出淨灘大軍去撿總行吧? 2018 年,海湧工作室在酒商的百萬贊助下展開「屠龍計劃」,遠赴澎湖西嶼、白沙、湖西、花嶼、望安、將軍、東吉與基隆嶼等離島,撿拾保麗龍垃圾並帶回台灣本島,再利用化學藥劑重製成未發泡的聚苯乙烯(PS)。這些回收過後的 PS 可以重製成手機、安全帽或印表機外殼。

陳蔚慈的《離島上的保麗龍》拍下了屠龍計劃被回收廠打槍,又被交通船拒收的碰壁過程,充分凸顯保麗龍海廢處理之艱難。在她眼中,這樣的淨灘行動固然可敬,卻根本不符合成本效益。事實上,這個百萬淨灘計畫只清理了極小部分的垃圾,但過程卻製造了大量碳足跡;只要一次颱風掃過,海灘上的保麗龍又變回和淨灘前一樣多。

「在離島有大量雇工去清垃圾,今天一個觀光客看,覺得海灘變乾淨,但垃圾根本問題沒有解決,去化問題也沒思考。海邊浮球不好燒也沒辦法完全回收,只能堆置⋯⋯『向海致敬』花很多錢去撿垃圾,但這些垃圾怎麼有效循環和處理都不知道,他們能做就是撿垃圾。」

「我就思考說,淨灘這件事情真的環保嗎?花嶼一艘船,四十人搭船去,吃吃喝喝撿垃圾,然後把垃圾運回來加工處理再製⋯⋯不談產值,光談碳足跡,都比你去收那些料更高了。」
(註:後來有企業響應,開始針對保麗龍回收做處理。)

既然淨灘無用,那麼能怎麼辦呢?除了老生常談的源頭減量外,陳蔚慈說,或許將保麗龍海廢的材料獨立出來做成文創商品,讓認同離島價值的人直接購買,會比進入回收體系來得有價值。她舉例,日本就有團體將海灘上的碎玻璃加工製成當地貨幣,不但美觀又能直接在當地店家消費,同時結合回收與文創,這或許可以是未來離島觀光的一種可能性。(註二:海湧工作室在 2017 年時,也曾在小琉球推動過海灘貨幣。)

在海灘上工作的陳蔚慈。她說,自己長得很廢又沒有威脅性,加上具備學生身份,有時候到偏鄉離島拍攝,反而更容易讓民眾卸下心防。 (圖:陳蔚慈提供)
在海灘上工作的陳蔚慈。她說,自己長得很廢又沒有威脅性,加上具備學生身份,有時候到偏鄉離島拍攝,反而更容易讓民眾卸下心防。 (圖:陳蔚慈提供)

小島當老師 虎井五學生

今年七月底,陳蔚慈從研究所畢業,脫離學生身分。我問:「怎麼辦?沒有了學生身份,再也不能在比賽中欺負大學參賽者了。」她說不打緊,位在澎湖二級離島的虎井國小邀她到島上擔任音樂、健康、美術「等」課的代課老師,她決定接受這個邀請,到島上教學生拍紀錄片,還有變魔術。

虎井國小目前只剩五名學生,其中三名預計在明年畢業,未來學校還在不在,很難說。八月底,陳蔚慈出發前往虎井嶼,開始教職生涯,薪水只得 25K,對以獎金為生的人來說,這份收入顯得有些精緻。但她說沒關係,她已經規劃好幾個和澎湖離島相關的題目,等她明年返回本島,說不定收穫滿滿,又將在專業組的比賽中持續當獎金獵人。

對了,文章開頭談到她最新的紀錄片,在此首次公開,完整影片:

相關文章

Mor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