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病的美國:為何最強大國卻在疫情中死了最多人?
在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期間,我們看到許多醫師賣力工作,冒著生命危險努力拯救他人的生命。真正的問題在於,醫師對他們周圍發生的事情幾乎沒有發言權,他們浪費大量時間跟精力在安撫高層。他們不再擁有病人期待和需要的權威。每一天,醫師都得在病人面前裝模作樣,表現自己很重要。如果病人發現醫師有多麼的渺小,可能就不會來醫院看病,醫院能賺的錢就少了。美國的醫師成了廣告的道具,他們帶著訓練有素的微笑,只是為了讓我們看不出這些醫院在彼此競爭中已經變得漏洞百出。
然而,在疫情大流行時這一切原形畢露了,我們看到,醫師在社會和政治中的地位有多麼不重要。新冠肺炎成了某些特定人士的生財工具,例如追求私利的商業大樓房東,也為那些幫助川普競選總統的公司和贊助競選的企業敞開方便之門。美國最富裕的區域莫名其妙可以收到政府兩百萬美元的補助。
保險公司跟私募股權公司可以對政策提意見,但醫師和病人卻沒有置喙空間。
二○二○年的經濟危機實際上是一場公共衛生危機,但我們並沒看到有醫生集結起來提出建言。在討論紓困計畫時,我們也很少看到醫師和護理師在電視上建議如何分配這筆錢。我們的聯邦政府花了兩億美元,卻不是購買檢驗試劑、口罩、防護衣和呼吸器這些我們真正需要的東西。三月初,川普政府鼓勵美國製造商向中國出口口罩,但美國自己卻沒有任何醫用N95口罩可用。
這些事也影響了我,因為那段時間我正好在醫院做治療及檢查。做超音波檢查時,旁邊一位沒戴口罩的技術人員一直在咳嗽,聽得我心驚膽跳。如果是由醫生來主事的話,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,醫師甚至可能會把篩檢列為優先事項,疫情可能根本就不會大爆發。
如果醫師有決定權的話,他們不可能在沒有必要設備的情況下還嘗試對抗疫情。如果醫師有影響力的話,他們不可能在沒有足夠口罩的情形下,連續好幾個月日復一日地進出充滿傳染病的房間。
我的住所對街有一位有三個小孩的醫師,在當地醫院治療新冠肺炎患者,她私下用電子郵件詢問是否有人可以提供口罩:「醫院小一號(我的尺寸)的N95口罩已經用光了。」口罩是一次性的用品,但即使在設備更好的醫院(包括她的醫院),醫師每週也只能得到一個。他們每天回家前會將口罩放在印有自己名字的棕色紙袋裡,第二天來上班時再去取回。
當南韓的醫生包得像在演科幻電影時,美國的醫師卻像救世軍(Salvation Army)一樣,克難得要用無私的大愛來對抗病毒。
全國各地都一樣,在醫院工作的人暴露在病毒中的機會遠遠超過合理範圍。在缺乏檢驗與應有的個人護具之下,他們面臨巨大風險,無法事前評估也躲不掉危險。更糟的是,他們無法公開討論這些危險,因為私人醫院的擁有者在意的是醫院的招牌。
醫療商品化的後果,就是醫生必須像個看板人物一樣,面帶微笑出現在電視或醫院內播放的行銷影片中,而不是去好好地關心病人,甚至關心自己。
為了不讓大家知道醫院醫療物資庫存不足,醫師和護理師竟然因為使用自備的防護裝備而被解雇。醫療商品化扼殺了言論自由。我們聽到批判聲音的機會少之又少,因為這些醫師和護理師的雇主對他們下了禁言令。美國醫學學會理事長因此不得不出來呼籲,「醫生有維護病人最大利益的自由。」
我重病期間,經常和當醫師的岳父談話。他自己開業,也在醫院看診和住診教學,他還是賓夕法尼亞州一家療養院的責任醫師。我岳父在療養院染疫,同機構的一名護理人員,連同另外十一位病人都病死了。岳母疑似因新冠肺炎引起血栓而中風,變得很衰弱。我們不是很確定,因為她沒法做篩檢,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她已經不記得孫子孫女的名字了。
當俄亥俄州開始執行篩檢時,確診的人裡面有五分之一是醫護人員。全國各地都有醫師死亡:比方一名受人愛戴的公立醫院醫師,他選擇冒險醫治新冠肺炎患者;還有一名急診室醫師,他後來因為看到太多人死於新冠肺炎而自殺身亡。
護理師也和醫生一樣緊鄰死亡:有一位去世的護理師是在監獄工作;有一位是因為照顧感染病毒的同事;另一位染疫而亡的護理師,在他女兒眼中是無敵的,卻遺憾地輸給了病毒;某位護理師的女兒甚至絕望地寫訊息給他說:「沒有你,我們也不想活了。」
聖路易斯市(St. Louis)第一位確診的醫護人員是一名非裔美國護理師。護理師助理、技術人員、救護人員,以及運送病患的人都生病了。我在醫院的時候,一直覺得清潔工做的工作是全世界最重要的,現在連他們也生病了。就連曾挺過海灣戰爭的老兵管理員,他也被病毒擊敗了。
好幾十位老兵在療養院去世。川普先生一直稱這次的疫情是一場「戰爭」,那就讓人不禁要問,我們每年總共七千億美元的軍事開支,到底消滅了多少病毒:答案是零。理想上,國防的經費應該要花在公共衛生上。川普先生將疫情比做戰爭是有問題的,因為這會讓他把明明是無能獨裁統治造成的問題,歸咎成是敵人出乎意料的攻擊。
而且如果這真的是一場戰爭好了,總司令竟然無視每一個警告,還派遣沒有武器和防彈衣的部隊上前線。在這場所謂的戰爭中,士兵們沒有權利談論自己看到的一切,他們不是不說話,而是被迫噤聲。這場所謂的戰爭奪走的性命,是二戰以來最多的一次,死亡人數甚至還在持續增加。
此選讀摘自《重病的美國》
作者 提摩希‧史奈德
出版 聯經出版
(部分內容經小編刪修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