udn 陽光行動 照顧殺人 看見照顧創傷
照護需要專業訓練,這群平均走過「八年」的家庭照顧者被迫成為不適任照顧者,兩人形同一起帶上「長照手銬」。插畫/陳靖宜

照護需要專業訓練,這群平均走過「八年」的家庭照顧者被迫成為不適任照顧者,兩人形同一起帶上「長照手銬」。插畫/陳靖宜

照顧者/雙殺悲歌 55歲的孝子為何走絕路

〈此專題為願景工程基金會及聯合報共同倡議〉

七分鐘,這是吳文佑從停車場走上高屏溪舊鐵橋橋墩的時間。監視器畫面中,他的腳步毫不猶豫,不曾徘徊、停歇。五十三秒後,吳文佑用繩索自縛頸部,俐落爬上鐵橋欄杆,往下一跳,生命終結。

此刻停車場的轎車後座,躺著吳文佑親手勒斃的父親遺體。至案發當天,他已辭職照顧久病老父兩年餘,鄰居未曾聽他喊苦。

「萬惡的罪業我來承擔」,是吳文佑放在家中的紙條內容。這場命案歷時三十二分鐘。前十分鐘開車,最後十分鐘走路、上吊,至於中間的十二分鐘,監視器僅拍到吳文佑進入轎車後座。

照顧創傷六大來源 製表/許詩愷
照顧創傷六大來源 製表/許詩愷

動手前 求助訊號隱晦

據承辦員警回憶,當天傍晚分局先接下吳文佑遺體,再找到轎車上的吳父,並循線回到吳家發現遺書。他們透過證物與勒痕研判,吳文佑上吊使用的麻繩,與勒斃父親的極可能是同一條。

這起二○一九年雙殺「人倫悲歌」震驚社會,到底什麼原因,使五十五歲的吳文佑走上絕路?

台北護理健康大學長照系教授陳正芬指出,若照顧者因「愛」拒絕外界介入,反倒容易累垮自己,「親力親為」觀念必須改變。她感嘆,這些長照弒親、家暴當事人動手之前,早已滿身創傷,不知該如何抒發,「求助的訊號很弱,很隱晦」。

照顧者 平均八年抗戰

陳正芬強調,照顧會隨時間愈發困難;當長者更衰老、需求更高,照顧者的負荷便愈加沉重,可能超過極限而不自知,這重擔絕不是一個人就能撐過。

身心障礙聯盟秘書長洪心平說,「許多照顧者沒準備之下,就被迫站上照顧位置」,既沒經驗也無頭緒,更缺乏時間思考策略,壓力瞬間就來了。一當了「照顧者」,平均是八年抗戰。

吳父有攝護腺肥大、高血壓,又因車禍不良於行。吳文佑當了數十年泥水匠,粗工導致退化性關節炎。但兄弟姊妹都在外成家,單身的他自然成為「照顧孤島」,拖著腳照顧病父。行動不便的兩人只在老舊透天厝一樓生活,睡在客廳,傍廚房而居。

高齡八十歲的在地鄰長形容吳文佑:「真的是很老實、孝順的囝仔」。吳父生病前,老鄰長常和他坐在巷口泡茶。吳父逐漸老衰,偶爾拄著拐杖亂跑,讓兒子尋上半天;有時則拒絕出門,吳文佑必須連哄帶吵,抱著老父上車,才有辦法就醫。

失親人 一家都盡力了

「大家都知道照顧老人很辛苦,我也問過吳文佑要不要找看護?他都拒絕,覺得照顧爸爸是他的責任。」鄰居婦人和吳家孩子同輩,一起長大。提起往事,她懊悔當時應多勸勸吳文佑。

綜合鄰居說法,大家都看過吳文佑盡力陪伴父親,幾乎沒聽過他喊苦。就連吳家子女返鄉,吳文佑也堅強地要手足別擔心。

協助調查的里長尹平成說:「他們一家都盡力了。」親戚會定期探望,給生活費,「怎知會這樣?」他感嘆:「大家都不敢再提這件事;一下走兩個人,活著的家人有多痛,你能想像嗎?」

如今父子雙亡,眾人只能靠監視器畫面推理「到底發生什麼事?」吳文佑離開後座,走上鐵橋之前,是否對父親說了什麼話?他是否如往常,擁抱父親直到最後一刻?已無人知曉。

※ 提醒您: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,可撥打1925(依舊愛我)安心專線


▌延伸推薦:

他們是一群不一樣的殺人犯。不是天生心狠手辣,或者作奸犯科的惡徒;相反地,他們從無前科,可能是家中最有責任感的那個人,照料因病倒下的至親。

「照顧殺人」數位專題報導1:看見照顧殺人

「照顧殺人」數位專題報導2:解開長照枷鎖

【照顧殺人】系列完整報導及後續迴響請見願景工程基金會官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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